第八章 为我而夜 (第1/2页)
三坛“人间正道”酒,姜望独饮了一坛,还剩下两坛。
他打算好好封存。
不知世间是否还有此酒,不知此酒源于何处。反正他当初在酒国都未见过。
现在他伸手按在这空坛上。
“在我心中真正的神侠死去了。”
“还活着的那个人,为一己之心,伤天下之意,不配以神侠称名。”
赵子既然通过白玉京酒楼的伙计,来将这三坛酒送上,自是不愿与如今的姜望照面。
但就如昔日在星月原外,姜望去留难自主,被押着听了许久平等国的道理。
今时今日,照不照面,也由不得她。
是姜望说了算!
攻守异也。
他按着空酒坛的那只手,翻转过来,便如苍天仰悬,遽成浮陆。
掌中托出一部佛经,梵字光转,好似无垠净土,无限佛信,禅花法草飘摇在指掌间。
“小师兄。”他出声唤道:“帮我追溯因果。看看送这坛酒过来的人,现今在何处。”
本想直接唤尹观来,以咒寻念,但尹观手段太酷烈。
还是等找到了神侠再说。
“是个什么人?”净礼小师兄的声音在佛经里响起。
姜望道:“一个常年拿玉烟斗的女人,长相厌世,不知真容如何。是平等国的赵子。”
“噢!”净礼的声音有些怪异。
“小师兄这会儿不方便?”姜望问。
净礼含糊了半句,道:“……稍等片刻!”
片刻之后,净礼心虚的声音便传回:“啊呀,因果全无,不知被谁抹掉了。”
仙龙略略皱眉,他倒不是惊讶于酒坛上赵子的相关因果被抹掉,而是抹掉因果令已经绝巅的净礼都无法察觉,这件事情本身,说明至少有一尊绝巅插手其间。
虽是赵子来送这几坛酒,不单只是洞真境的赵子在。
事情有那么点麻烦了……也更有追索的意义。
轰!
一袭青衫落座,姜望道身降临。
他也不说什么多余的话,让仙龙坐下来好好地修炼,单手提抓着空酒坛,一步已在高天。
赵子送酒之事,并没有过去多久。身为平等国的护道人,更是需要躲躲藏藏,不可能肆行人间。
这样一尊受限的真人,在这样短的时间里……能走多远!?
星月原一霎入夜,星光漫天!
星光不止笼罩了星月原,还如洪流四涌,倾盖诸方。旭国、象国,乃至更远。
天地虽斩衰,更为姜望而夜。
长夜远征。
此刻之姜望,是经历了无名之死、参与了天海之争的姜望,哪怕只是在战场上敲边鼓,那也是超脱层次的战争。
绝巅望山下,万里皆微草。
超脱望人间,群山亦泥丸!
……
郑国某处小城,一间名为“迎宾楼”的客栈中,总带着厌世之态的美人,刚刚点燃她的玉烟斗,正要嗅近,便骤然抬眼,视线挑出窗外,看向远空!
前一刻的白昼已经翻为黑夜,星光在她的眼睛里晃耀不休。
“都说星月原在超凡意义上,是现世离远古星穹最近的地方,盖因当年先贤锚定星辰、划分星域、革新修行之路时,就在此处。”
她有些感慨:“如今一见,果然如此。星光之烈,万里犹觉。”
也不知星月原那边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呢?
镇河真君果是个风云人物,只要是他所在的地方,动不动就风起云涌。
赵子倒不觉得自己只是送几坛酒,会引起什么激烈反响,因为此行实在是没有恶意。
房间里有一扇勾勒石林图案、以山火缀边的屏风,恰在这时,如一扇房门被推开。
一个戴山羊面具的人,便从此门走进房间里来,一见这满屋星光,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,猛地又跳了回去。
门又变成了屏风。
赵子立知不妙,弹身便走——
纵横交错的线,立时织成无限扩张的棋盘世界。
身在此世之隔,如飞烟而起,电折一瞬!
但一只手轻飘飘地按下来,按住她的肩膀,将她按在了座位上。
在这个将她按坐的过程里,极顺便地洞穿那棋盘世界,就像穿破了一张薄纸。
整座迎宾楼是如此安静,整个郑国都在静夜里。
唯独赵子的道身之内,心脏砰然跳动!
她并不紧张,并无恐惧,可是见闻不由她自主,声与色,都在更强者掌中。这普通的心跳之声,也可以是天雷滚滚。
那锅烟草还燃着,火星明灭的玉烟斗,仿佛在回应星光。
星光已入室。
赵子转过头来,看到按住自己肩膀的手——干净有力,足能将整个郑国毁于一抹的手。
棋盘世界的残光,在这只手的腕部渐渐流散。
然后她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宁定的声音——
“星月原是现世离远古星穹最近的地方,也是离姜望最近的地方。”
她看到青衫挺拔的姜望,很随意地招来一张椅子,有意无意地放在那屏风之前,而后坐了下来。
窗外星光,正好沐浴其身,眉眼宁和,神色淡然。像个以月为灯的书生,而非什么翻转日夜、星追万里的大人物。
此人此刻手中无剑,甚至也不再约束她。
可她明白自己已经跑不掉,也没有任何能力反抗。
那流动在夜空的,并非是星河,而是姜望的仙念!
“你怎么敢忘了?”姜望淡声说。
赵子眉眼恹恹,声如平波:“我只是玉成故言,送几坛酒,何劳姜真君大费周章!”
姜望看着她:“昔日星月原外的教诲,我可是牢记在心。如今你还敢来星月原,看来是不觉得我危险。”
赵子叹了一口气:“受人之托,忠人之事。岂能因厄不来,避险而走。”
姜望迭腿而坐,平静地靠在椅背,十指合叉,淡然如在梨园赏戏:“好一个受人之托!顾师义和平等国是什么关系?”
“景国人说他是平等国的神侠,他说自己不是,说自己跟平等国没有关系。”赵子波澜不惊地道:“想来他跟平等国的关系,是取决于人们怎么看。”
“我不知刚刚是谁在这里,但他既然避我,我也就不追究。”姜望略略抬起眼睛:“我现在是问你。”
他的动作如此轻缓,他的表情如此平静,可是这个夜晚,如此漫长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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